鹿咩

RPS / AU RPS
离题万里,纸短情长

【格林威治】当我到达你 (2/2)

【上半部分】

*

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一本语言学习书掉了出来。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做了许多笔记,任子威看了一眼就笑了。
“这么学用途不大。”他告诉林孝埈,“什么都没有跟我聊天有用。”

他有些好奇地问他,我的中文是不是都是你教的?任子威立刻大言不惭地点点头,甚至还有点自豪地说,一年给你教成东北土著可不是说说而已。

那你现在也教教我呗,他玩儿着他对象的手指说,重拾一下教学成果。他们排排坐瘫在沙发里,随意地翻着中文书,看到哪个字就学哪个。在他家为数不多的家具里他现在最喜欢这个沙发,当然,床也还不错。

“你好——啊,这个很简单。

“我要这个——这句话很重要,你要是需要出去点菜得先学会这句。”

“大象——对对,这不是我么,嘿嘿。这个词你以前说的可好了。”

“厕所在哪——这不用学,说英文就行,咱们这边的大爷都能听明白WC。”

他的手停留在几页之后的一句话上。林孝埈凑上去看,那句对应的韩语是“我爱你”。

 

“我爱你。”于是他也这么说了,说的是韩语,不过他知道任子威听得懂。

任子威没有接茬。他又哗啦啦翻了几页书,像是在找什么,然后手指戳着一个词把书举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像是要当场把这个词戳烂。

“跟我读,骗子。”

林孝埈没说话。

“骗,子。”
他还是没有说话。

“骗——子——”

任子威的脸色看起来比等在他床边的时候还要差,他下定决心不开口。

“这才是我。”任子威最后说。这一天之后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再翻开这本书。

 

*

他从撞上挡板的噩梦中醒来。

 

任子威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把他揽紧;这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他总是梦见挡板,或者一些别的伤病。他记得卷宗里提到的七次手术,记得那个失控冲向场地边缘的学生,记得冰冷的病房,记得疼。

他依然很疼。不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任子威发现他会做噩梦以后没有再提出要去沙发睡的建议,林孝埈不愿给他添加更多的软肋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从温暖的被窝和更暖的怀抱里钻出来,打算去厨房喝口水。昨晚他们俩看比赛录像看到很晚,任子威说要给他科普一些最新的规定,免得被那帮孙子再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爷爷,但是看到出现在画面中的521号选手时还是摒住了呼吸。

——他想念冰场,想念滑行,想念作为运动员的自己。这种思念不会因为疼痛,寒冷,小人,诬告或是任何其他的事情中断,他属于那片银白。他的头恢复得很不错。关掉视频的时候,任子威提议要不要试试上冰。他们从鞋柜里找出了一双很拉风的金靴,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做一个美梦。

 

昨晚他们忘了关电视;林孝埈在厨房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新闻说今天下午可能会有暴雪警告。当他放下水杯准备回卧室的时候,突然之间,暴风雪在袭击北京之前先击中了他。

 

他听得懂这条新闻。

 

他几乎是冲刺到了电视机前,颤抖地把音量打大:播音员还在说着请市民做好防寒准备,如需长途出行要注意安全,而他听明白了里面的每一个字。屏幕底下滚动着新闻快讯,他发现自己全都能够读出来。

 

身后的卧室门响了一声。林孝埈沉浸在他能看懂中文的喜悦里,直到听到任子威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顿才欣喜若狂地回过头。

“子威——”他快乐地开口,然后收住了话头。任子威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看着他,像是面对着什么注定会失去的心爱之物,又像是悬于头颈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呼啸坠来。

“你想起来了?”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

林孝埈如实开口:“没有,只是突然认识中文了。”

任子威像是松了口气;忽然之间,他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不再冰冷而僵硬,又变回林孝埈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看了看地面,一边说着“又不穿拖鞋”,一边把他半抱着放在沙发上。

林孝埈在乖乖把脚塞进小兔子毛绒拖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他,子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任子威低着头没看他,伸手去拨弄拖鞋上的小兔子耳朵。“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他对着小兔子说,“不是什么大事。”

 

*

在去冰场的路上林孝埈提出想看看任子威养的那两只狗。

“是我在微信头像上看到的。”他飞快地补充道,避免任子威又以为他想起什么来了。不过这就暴露了他看过他俩的聊天记录,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开始后知后觉地害羞。

任子威看起来倒是没想那么多,掏出手机哗啦哗啦翻了几下,找出一个叫“狗”的相册,给林孝埈详细介绍了点点和赛赛。他说起狗狗的时候神采飞扬,加上林孝埈终于能听懂他的东北话,凭空添加了更多的亲切感,像是两人之间因为语言或是记忆产生的隔阂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鲜活的,快乐的,无拘无束的东北男孩,林孝埈暗自希望自己能快一点想起来,再快一点想起他。

 

他们在训练结束的时间到达了冰场。工作人员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诺大的场馆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在场边换上冰刀,深吸了一口气,站了上去。

 

一开始,他稍微摇晃了一下。任子威在他几步开外看着,仿佛随时准备着他会倒下。然后他稳住身体,迈开步子,沉下腰,开始蹬冰。一步,两步,他滑了起来。

他越滑越快。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鸦雀无声的冰场,训练场地里没有印着广告的挡板,标记桶,蓝线,弯道,直道,他听到身后的冰刀声,任子威从保护者的位置逐渐滑上来,和他并肩前行。所有的一切从他的护目镜中呼啸而过,这是他的世界,这是他的故事,这是他的记忆。他成为全能王,他被人陷害,他来到中国试训,他打赢官司,他完成兵役,他捐赠奖金,他告别过去,他抛开一切,他融入中国短道速滑队,他爱上他的队友,他不敢告白。

 

林孝埈在冰与冰之间疾驰而过,前尘往事扑面而来,他想起了一切。

 

——他和任子威,从来都没有交往过。

 

*

在到家以前他都没有开口说这件事。

 

任子威只当他是累了;他再三确认了林孝埈身体没问题以后,开始自顾自地讲些他们训练时的笑话逗他。他配合地笑着,心乱如麻。

他做了蠢事;毫无疑问的,无可辩驳的蠢事。他擅自亲吻了队友,还管他叫男朋友,这显然不能用失忆作为借口一笔带过。他还要求他们在一张床上睡——天啊,怪不得任子威一开始非要睡沙发!林孝埈回忆着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越想越崩溃,他甚至想到了那几份卷宗,自己是否已经亲手毁掉了好不容易开始的新生活?

 

“你真的没事?”任子威担忧地看着他坐在沙发上,“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冻着了?我给你倒点热水?”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是他的语言机能突然又变得破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子威象——”最后他说,然后任子威顿在了半空中。糟了,他想,这是他以前对任子威的昵称,他不该这么说的。

“——你叫我什么?”任子威说。他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是面部表情不听他的。那是介于难以置信的绝望和终于来了的解脱的表情,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来了。

“子威象,我都想起来了。”他很轻,很轻地说,希望任子威听不到,或者听不懂。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林孝埈想,起码他应该先道歉。

“我很抱歉。”他说,“我——”

“为什么?”任子威突然打断了他。现在他看起来真的是想笑,被气笑的。“为什么是你道歉?”

林孝埈突然有点害怕,但他还是继续说,“我强迫了你。我……我逼你做,做我……”这几个字几乎要切碎他,他用尽全部的勇气把它们挤了出来,“做我男朋友。”

任子威在他的身前蹲下来。他看起来突然不再气势磅礴了;他的身子团在一起,像只小狗。

“你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失忆了,孝埈。”他摸着林孝埈的膝盖,慢慢地说。“我才是那个非但没有纠正你,还接着骗你的大骗子。”

他不喜欢这个词。所以他抓住膝盖上的那只手,要让任子威把这个词收回去。任子威反握住他的手,继续说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道歉,你不欠任何人的。谁也不应该伤害你,包括我。我才应该道歉,你太好了,我利用了你。”

林孝埈想捂住他的嘴,但是现在他的两只手都被任子威拉住了,他的上肢力量真的很厉害,他没办法挣脱。

“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怕死了。我怕你恨我,我怕你讨厌我,我怕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可是我更怕你出事。鱼松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吓傻了,我直接从冰场冲下去就要去机场。还是武哥给我拦住让我别冲动先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吓死了,孝埈。

“在来的火车上鱼松跟我说你全忘了,我想没关系,反正咱俩也没认识很久,我再自我介绍一次不就行了。后来我就想着咱们在一起的这几年,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哭过,一起笑过,一起逛街,一起唱K,一起吃烤鸭,干什么都在一起。我突然就觉得,你不能忘了我,你怎么舍得忘了我。

“等我到了病房,看你在那里睡着,白着个小脸,我突然就开窍了。我想着,等你想起来我了,我就跟你表白。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像个二傻子一样坐夜车从哈尔滨冲到河北了。结果没想到,你小子这都要跟我抢,还没恢复记忆呢,就来亲我。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不能占你便宜,我得告诉你。但是每天,我都没说,我跟自己说,是因为不想让你受刺激,可是只有我自己个儿知道,我是舍不得。

“我舍不得,孝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给我个机会。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从今天开始追你,你要是嫌恶心,赶紧告诉我,千万别不好意思。但你别讨厌我,求求你别讨厌我。”

 

林孝埈的手还被任子威死死攥着;他想给自己擦擦眼泪,也想给子威擦擦眼泪,但是任子威说什么也不放手。于是他用嘴代替了手:他亲了亲对面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然后把头小心地埋进他脖子里;任子威呆了一下,然后赶紧把他整个人都塞进怀中。他们交换了很多亲亲,拥抱和泪水,以及他想也没想过自己会用上的一句中文:“我也喜欢你,子威象。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

任子威已经问了他不下五十遍“没问题吧”,他都快要烦他了。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要去接来探访的武大靖和安贤洙。他睡到中午才爬得起来,任子威出门给他买润喉糖,怕他醒来找不到人,发了十来条消息,得得瑟瑟的,每条落款都是“你男朋友”。

林孝埈揉了揉腰,任子威立刻把他的另一只手拉得更紧了一点。本来他建议自己去接人就好,但林孝埈很有偶像包袱,坚持要在两位前辈到来之前把自己收拾利落。特别是安前辈,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任子威串好口供,避免被教练识破之前的乌龙单相思。

 

他们一路牵着手走到小区门口,林孝埈忍不住回头看。这里幅员辽阔,而他还仅仅初来乍到。但就在此时此刻,在这片土地上有他的朋友,他的前辈,他的爱人,而当他回头望去的时候,万家灯火里,也有了属于他的那一盏。

 

【END】


评论(6)
热度(218)
  1. 共1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鹿咩 | Powered by LOFTER